【作者简介】陈剑，现代化研究专家，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特约研究员，北京改革和发展研究会创始会长，先后主编出版多部年度《中国改革报告》。1994年至1995年在温岭挂职。
温岭地理标志：石夫人
2025年11月12日，笔者应邀出席浙江温岭市参与式预算改革20周年的座谈会。这是一项具有深远意义的改革，如果能够广泛推广，中国社会将会发生深刻的积极变化。
在笔者看来，温岭或许是中国最具改革底蕴的城市。 这当然不是因为 30多年前笔者在此挂职，而是有一系列改革内容支撑。今天刊发的温岭工资集体协商，是笔者推出的温岭系列改革的第一篇。在未来一段时间，笔者将推出温岭系列改革的文章，敬请关注。
市场经济深入发展，如何在推进企业发展和维护劳工基本权益之间取得平衡，即劳资关系融洽，成为难以避开的一个话题，也考验执政党的执政能力水平。而浙江温岭，在这方面的探索，则交出了一份相对合格答卷。
一、问题起因
2002年，温岭新河镇羊毛衫加工企业实行计件工资，却没有统一标准，工人们拿多少钱全凭老板一句话。劳资纠纷不断，上访事件中，工资问题占了45%。 这严重影响劳动者基本权益实现，也影响企业健康发展和温岭经济增长。
陈福清和67本工作笔记
这时，一个人物出现了。时任新河镇工会副主席、新河镇羊毛衫行业工会主席的陈福清接手了这一“烫手山芋”。他对行业情况并不熟悉，为了摸清底细，他骑着自行车一家一家企业走访调研，常常吃闭门羹，甚至饿着肚子，但他坚持不懈，骑自行车走访了113家企业，坚持记录工作笔记，累计写下67本，摸清了行业六大工种69道工序的工价，创新提出“背靠背先谈，面对面定价”的协商模式。经过近半年努力，2003年8月，他牵头为新河镇羊毛衫行业12000名职工与企业方签订了第一份工资集体协商协议书，统一了行业工价标准，从根本上解决了因计件工资缺乏统一标准而引发的劳资纠纷。他荣获“浙江省劳动模范”，“全国集体协商优秀指导员”等荣誉，并在2024年全国总工会培训班上分享经验。
“五步法”协商模式
陈福清总结出“建、谈、测、签、督”五步工作法（即：建立机制、协商谈判、测算标准、签订协议、监督执行），成为工资集体协商的标准化流程。这一模式使新河镇羊毛衫行业首份工资协议得以签订，终结了“老板一言堂”的历史。
新河镇羊毛衫改革成效显著，短短三年，到2006年，该行业实现了劳资矛盾“零上访”。在此基础上，2015年温岭率先探索“技酬匹配”能级工资集体协商，通过以技促企、以技提薪、以薪留人、以人稳企，形成“企业协商谈技术、行业协商谈效益、区域协商谈贡献”的协商新模式。
二、参与主体
温岭市工资集体协商的参与主体主要包括：
职工方：由工会代表职工。未建立工会的企业，则由职工民主推举代表，并需获得半数以上职工的同意。这对那些没有建立工会的企业，有着很好的借鉴意义。
企业方：由企业的法定代表人或其指定的其他人员担任代表。
第三方：在行业或区域协商中，政府相关部门（如劳动部门）、行业协会等参与协调和监督。
这种多元主体共同参与的协商机制，确保了劳资双方能在较为平等的基础上进行对话，兼顾各方利益。
工资集体协商，对于构建和谐劳动关系具有重要意义。特别是在新就业形态领域，要尊重多元诉求，聚焦劳动者维权服务，进一步创新方式，在更大范围、更广层次、更多内容上不断丰富和发展和谐劳动关系创建实践。
三、创新
温岭工资协商制度的核心创新在于其“能级工资集体协商”模式，通过“3+X”架构将薪酬与技能等级深度绑定，实现了从“按劳分配”到“按技分配”的跃升，并因其显著成效被全国总工会高度认可，成为全国推广的样板。
“3+X”协商架构：精准匹配行业需求
其创新性首先体现在“3+X”的协商框架上。“3”是三个必选项：技术技能类津补贴、技能竞赛专项奖励和荣誉类专项奖励，它们直接与职工的职称等级、职业资格等级挂钩，确保“技高者多得”。“X”则是各行业根据自身特点定制的灵活选项，如学历提升类津补贴、创新创造类成果奖励或收益共享激励，使方案更贴合实际。这种架构既保证了公平性，又赋予了行业充分的自主权。
能级工资机制，打通职业成长与薪酬通道。更深层次的创新在于“能级工资”机制。它打破了传统工资体系，将技能等级认定与薪酬增长直接挂钩，形成了“技术工人培养+技能等级认定+技能薪酬挂钩”的螺旋式职业成长通道。职工通过提升技能、参与竞赛、获得荣誉，就能实现收入的阶梯式增长，这极大地激发了产业工人提升技能的积极性，从源头上减少了因个人成长与薪酬不匹配而引发的劳资纠纷。
四、主管部门认可
温岭实践得到了全国总工会高度认可。 2023年11月9日至10日，全国工会集体协商工作座谈会在温岭召开，交流通过集体协商推动提高技术工人薪酬待遇的经验做法，深入推进能级工资集体协商工作。
2023年12月，温岭创新发布了《行业性能级工资集体协商规范》，是全国首个针对该领域的市级地方标准，由台州市市场监督管理局正式发布并实施。该标准由台州市总工会、温岭市总工会与浙大城市学院等单位共同编制，旨在为行业性工资集体协商提供标准化操作指南，通过设置初能工、中能工、高能工3个晋升阶梯，让部分暂未取得国家职业资格证书、技能等级证书的一线工人和辅助人员也享受到了“以技提薪”的好处 。这一文件对协商的各个环节进行了详细规定，使程序更规范、标准更科学。由于按照最大公约数保障职工劳动经济权益，提升了职工的获得感、幸福感、安全感。
目前，温岭工资集体协商改革成效显著。截至2024年10月，该制度已在温岭市701家规上企业、12个行业和17个区域开展，惠及职工超过20万人。
正是这些扎实工作和突出的成效，使得温岭实践成为化解劳资矛盾、构建和谐劳动关系的“温岭样本”。温岭经验已经从地方实践跃升到国家样本。
这项发端于温岭的创新举措，至今已走过20多个年头，其秘诀在于“始终维护职工权益”。
五、意义
温岭市首创并实践的工资集体协商机制，在当下中国具有多方面的现实意义，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：
1、促进劳资双方共赢
通过面对面协商，劳资双方的利益找到平衡点，使职工获得合理收入，企业获得发展动力，实现职工增收与企业增效的双赢局面。例如，温岭市推行的“能级工资”集体协商制度，以技术、技能要素提升职工薪酬，从源头降低因成长与薪酬不匹配引发的纠纷。
2、构建和谐劳动关系
该机制为劳动关系双方搭建了沟通桥梁，有效化解矛盾，推动从“对立”到“合作”的转变。近年来，劳资纠纷逐步下降，体现了对和谐劳动关系的积极促进。
既要维护劳动者合法权益，同时也要保障企业主正当利益，执政的中国共产党，不应当只是哪一个阶层代表，他要维护的是中国各阶层的合法利益。但作为曾经是劳动人民的政党，更应关注劳动者合法权益是否得到较为充分实现。
3、保障职工合法权益
工资集体协商赋予职工在工资问题上实质性的发言权，确保其获得公平待遇，增强归属感和尊严感。这尤其在劳动力市场供大于求的背景下，弥补了个体维权的弱势，推动了维权公平与公开。
4、推动行业规范与发展
行业工资集体协商统一了同行业内企业的工资标准，改善了用工无序竞争状态，促进了企业科学管理和可持续发展。
5、创新社会治理模式
协商共治提升了基层治理能力，为多元化解矛盾纠纷提供了有效路径。其“企业协商谈技术、行业协商谈效益”的模式，体现了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劳动领域的应用。
温岭工资集体协商不仅回应了职工对公平收入的诉求，也为企业和社会的长期稳定发展注入了活力，具有重要的示范价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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